清代地方社会的降神附体从山西的马裨谈起(4)

关于后者，道光年间黎城知县陈金鉴在其《黎城县即事三十首》中有“马劈赛榆扮”一句，其下有注解为“黎俗迎神赛会，一人袒裸执大刀，狂呼乱劈，在神前开路，名曰‘马劈’”。①光绪《黎城县志》卷3《艺文》。显然，此“马劈”已经跳出祈雨的狭窄范畴，成为迎神赛会中驱逐邪祟的一种方式。这在曲沃县任庄村祭祀后土娘娘的活动中同样得到了体现，专司降神附体的“马马子”是祭祀活动中最重要的“收灾”环节的承担者。“收灾”仪式开始之后，按照成例，“马马子”不会直接与村民接触，而是先与村内乡老、村首们交谈。20世纪90年代初期，黄竹三的实地考察中记录了这个细节，展示了“马马子”附身神灵，代替后土娘娘“收灾”的职责：

“马马子”来到“乡老桌”前，叫道：“乡老！ ”

乡老答：“有！”

马马子：“娘娘从宅中过来，见你庄上明灯蜡烛，锣鼓喧天，为着何来？”

乡老：“我庄上扑土成灾，镶瘟焚香。”

马马子：“有伤（灾）无伤？”

乡老：“有伤。”

马马子：“有伤留伤。”

乡老：“留伤解伤。”

马马子：“既然如此，奠酒三杯，叩头谢恩，打起锣鼓，待娘娘与你收灾！”

乡老：“叩恩！ ”②文字下方标点为笔者添加。黄竹三：《山西曲沃任庄〈扇鼓神谱〉和扇鼓傩祭调查报告》，辑于黄竹三：《黄竹三学术论文自选集》，太原：三晋出版社，2015年版，第271页。

当然，这种分类只是出于分析和理解的需要，在年代稍晚的例子里，“马裨”在日常生活中无论是在节庆活动，还是在民间医疗等方面，会在同一种“马裨”中体现。如民国时期洪洞县的“马子”，在每年的农历三月三、四月二十八，围绕娥皇女英信仰的“走亲”活动中，“马子”在神灵“走”的过程中“架楼开路”，“停”的过程中“神灵传话”，承担起了重要角色，而在平时，洪洞县民则向“马子”求医问事。③[马]姚慧弈：《试论山西洪洞的马子与当地娥皇女英信仰的互动关系》，《民间文化论坛》2009年第12期。

三、结 语

马林诺夫斯基认为：人类知识的相对有限性，使人类在认识外部世界时总是服从于已有的经验，“叫他相信经验所可靠的地方，同时亦叫他不要相信经验所不能帮助及预测的地方”。④[英]马林诺夫斯基著，费孝通等译：《文化论》，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48页。作为应对外部环境变化，维系个体社会关系平衡和稳定的一种手段，“马裨”从力量来源到实施过程都是凭借传统的民间信仰体系展开的。这其中，除了有被认为的迷信元素之外，还有传统时期人类克服诸如自然灾害、疾病死亡等未完全掌握之方面的长久实践经验。它们常以“禁忌”的民俗形式规范着传统民众的日常生活，与乡规民约等地方制度性规范等方面共同构成了维持地方社会秩序的重要基础。当某些力量，或内部、或外部地动摇或是打破了“禁忌”，社区的成员就会进入恐慌和防备的状态。前者尤以各种谣言的盛行最能代表，后者则围绕“辟邪”为主题的进行各种形式的信仰活动，其中也包括暴力。

最早将“马裨”与义和团运动联系在一起的是胡珠生，其目的在于通过对比道光年间的祖师会“邪教”案与清末义和团运动的一些活动形态，得出义和团的前身是祖师会的观点。⑤胡珠生：《义和团的前身是祖师会》，《历史研究》1958年第3期。这个论点是否正确自有智者明晰，但胡珠生的思路却启发了笔者。胡氏列出的6个比较项目中有3项与降神附体活动有关，可见这也是他得出上述结论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此，进一步地将之与“马裨”进行对比，见下表2。

表2：清末降神附体活动表①（清）那彦成：《那文毅公奏议》卷70《奏为遵旨审定拟具奏事窃照前据新雄营都司李士刚等访获新城县民胡犄角等立会治病敛钱一案》。② 民国《岳阳县志》卷14《祥异》，《近代史资料专刊·义和团史料》，下册，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第1020页。③ 同治《高平县志》卷1《地理》。④ （清）蒋楷：《平原拳匪纪事》。⑤（清）那彦成：《那文毅公奏议》卷70《奏为遵旨审定拟具奏事窃照前据新雄营都司李士刚等访获新城县民胡犄角等立会治病敛钱一案》。⑥ 民国《沁源县志》卷6《大事考》，《近代史资料专刊·义和团史料》，下册，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018页。⑦ 民国《曲沃县志》卷30《奇异》，《近代史资料专刊·义和团史料》，下册，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021页。⑧ 民国《翼城县志》卷20《军政》，《近代史资料专刊·义和团史料》，下册，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021页。⑨ 光绪《黎城县志》卷3《艺文》。⑩ 平定县志编纂委员会编：《平定县志》，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年版，第569页。? 张淮水：《“扎马角”社火》，《装饰》2008 年第 1 期。祖师会 义和团 “马裨”“马匹……所习之事，系烧香上表，低头弯腰，将两手摇摆，随势倒在地上，声言祖师附体”。①“法以片纸书咒语，净口诵毕，则其人忽扑，少时起立即狂舞，呓语或称关帝下降，或言孔明附身”。②“仙姑常附诸男身，以疗疾，曰 ‘马甲’”。③“神之所附谓之‘马子’，马子之年率二十上下”。④“（马匹）脱卸衣服，光赤上身，第一要耍铡刀，以手将刀柄执住，刀刃放在肚腹，以手用刀背狠力向砸，只须刀柄执牢，不致伤损。又要会耍腰刀，两手各执一刀，左手之刀砍右膀，右手之刀砍左膀。又要扎针，或从左腮颊穿入，右腮颊出来，或从右腮颊入，左腮颊出来，均系假装骗人，并非真砸真砍。”⑤“义和团起，谣传得异人传授能御枪弹”。⑥“……义和拳，设坛念咒，谓念毕有神附体，能以血肉之身与枪炮相持”。⑦“谓为神拳，云神已附体能避枪炮”。⑧“一人袒裸执大刀，狂呼乱劈，在神前开路，名曰‘马劈’”。⑨“‘马畀’蓬头垢面，光膀赤足，奔突前后。”⑩“（马角）勇士右手握紧钢针，……然后把钢针放入口中……利落地把钢针从左脸腮刺出”。?治病 “灭洋” 祛灾逐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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